事实上，作为武侠情景喜剧的“绝唱”，《武林外传》从未被遗忘过。
作者 | 高滔滔
编辑| 宋爽
题图|《武林外传》
恐怕再没有哪一部剧能像《武林外传》一样，有着如此漫长的回响。
2024年1月2日，是《武林外传》播出的十八周年，有观众感慨，“还有两年小郭就解放了”——剧中郭芙蓉因毁坏客栈的物品，需要打二十年工才能还清的债，大家现在都还记着。
（图/《武林外传》）
事实上，作为武侠情景喜剧的“绝唱”，《武林外传》从未被遗忘过。
它频繁地出现在热搜上，日本排放核污水、明星偷税漏税等事件发生后，都有网友用《武林外传》中的台词来点评，称“没有《武林外传》接不上的梗”。它活跃在各类榜单中，每当网友在总结我的电子榨菜、靠一部剧吃一辈子、人生电视剧等内容时，总少不了《武林外传》的身影。它不断被赋予着新的生命力，很多观众自发产出《武林外传》的二创视频，吸引更年轻的群体爱上《武林外传》，每一年都有新的周边产品出现，盲盒、日历、客栈模型、拼图、道具……数目之繁多，在国产剧中无人能出其右。
不仅是线上热闹，在播出近二十年后，《武林外传》依然有层出不穷的线下活动。比如2023年年初，某奶茶品牌推出了《武林外传》联名款，在门店展开了主题活动，去年11月，还在北京举办了《武林外传》官方纪念画集的线下分享签售会。此外，全国多地的“腐竹”（《武林外传》粉丝名称）还会定期举办线下的聚会活动。
（图/受访者供图）
在国产剧中，播出十余载仍旧活跃在大众视野中的作品本就难得一见，在线上线下仍有此凝聚力的作品更是凤毛麟角。为什么偏偏是小成本的《武林外传》做到了呢？带着这样的疑问，《新周刊》和《武林外传》的化妆师谢中华、“江湖月报”的运营者小报、“资深腐竹”（《武林外传》粉丝被称为腐竹）老八聊了聊，试图找到《武林外传》与观众共历十八年也没有走散的原因。
01
一个有组织的“团伙”
在北京，有一个属于“腐竹”的基地，起初基地位于四惠，后来搬到了刘家窑，它的位置随小报的住址而变。
小报对房子有一个明确的要求，客厅一定要够大，他现在的家，客厅有近四十平米，能轻松容纳十几个人，其中有着各式各样的《武林外传》相关元素。每个周末，这里都会举办线下聚会，大家一起玩自制的七侠镇桌游，或是看剧、做糖葫芦、包饺子……
（图/受访者供图）
2017年，小报以《武林外传》中出现的报纸“江湖月报”为名，注册了相关账号，当时他还在一家汽车媒体工作，只是在线上发布相关内容，零散地组织活动，积累了一批粉丝。
他真正开始系统性地组织“腐竹”的线下活动，是在2019年。当时，他刚好辞职，想做一些有趣的事，看到小演员版的《武林外传》剧组1:1复刻了同福客栈，且在完成拍摄后空置了下来，便主动联系客栈所在的景区，提出了承包客栈的想法。
开局要比想象中困难，为了拍戏而搭建的客栈，并没有考虑实际住宿需求，许多人向往的同福客栈屋顶，全部是由瓦片构成的，下雨天会漏水，需要拿盆接着。客栈里也没有水电，全部是后期接入的。不过好在辗转来到客栈的客人大多都是奔着情怀来的，很少有人会挑剔住宿环境。
对许多人来说，这座不完美的同福客栈，是一座走进现实的乌托邦。共同热爱着《武林外传》的人们，可以在客栈里穿着剧中角色的衣服玩剧本杀，像剧中一样给过生日的人唱生日歌、在屋顶看着夜空谈心，在下雨停电的日子一起包饺子，在晴天一起去捉鸡。
好景不长，客栈运营刚有起色后就碰上了疫情，景区也收回了小报对客栈的经营权，不过小报已经坚定了要做线下活动的想法，深思熟虑后，他决定回到北京，这里聚集着大量的年轻人。“我们北京线下群现在有500人左右，几乎都是以90后、95后为主体。95后现在正处于刚进入社会，还没有成家，周末有空一起玩的阶段。有一些人刚来北漂，这也是一个比较好的社交渠道。”小报说。
据小报介绍，北京群里的很多“腐竹”，看《武林外传》都是百遍起，“他们都是你说上句台词就能接下句的水平”，线下的活动也越办越丰富，除了在基地聚会外，他还会带新加入的“腐竹”去平谷影视基地看当年的拍摄现场，他们对棚里还保留着什么道具、周围哪有泳池和球场都了如指掌。此外，他们还开发了“腐竹”徒步路线、轰趴馆聚会、玄学课等活动。
（图/受访者供图）
过去的一年里，他们和导演，剧中的追风师兄、小米都见了面，在这些亲历者的讲述里，《武林外传》以更丰满、鲜活的姿态出现在了大家面前。播出十八年后，《武林外传》没有与观众相忘于江湖，而是以更亲切的方式出现在了观众的生活里。
一群人的热爱和一个人的热爱，尽管本质相同，但感受是不同的。
02
“不是喜欢这部剧的就是好人”
国产剧中，与《武林外传》一样经受住了时间考验，仍被大家喜爱的经典作品，同样存在着。比如每年都要“过情关”的《甄嬛传》、让大家感慨“十几年前他们家吃得就比我好”的《家有儿女》等，都是有着绝对国民度的作品。
但若要论及举办线下活动、开发周边产品等考验粉丝凝聚力的诸多行为，《武林外传》却是独领风骚的。小报认为，这和《武林外传》的题材有关。“《武林外传》是喜剧，整体的氛围比较轻松，像《甄嬛传》就偏勾心斗角，不会像《武林外传》一样有这么强的生活感。这也是我认为《武林外传》适合做线下活动的原因之一，你想想如果选一部抗战剧做线下活动，那氛围得多么沉重。”小报说。
“腐竹”们的线下活动，主打的就是一个热闹、欢腾。老八是一位资深“腐竹”，自从前年圣诞节第一次参加“腐竹”线下活动后，他便成了常客，“只要周末没事儿几乎都会去”。
（图/受访者供图）
尽管每一场线下活动都由各种各样的《武林外传》元素构成，但事实上，很多时候，“腐竹”基地里的氛围并不像是狂热粉丝的聚会，而更像是一群朋友在谈天说地。“大家并不会一直在聊《武林外传》，很多时候我们就是电视放着它当背景音，然后大家一起聊天、做菜。我经常去“腐竹”基地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无聊，当时我没有特别好的朋友，在这里能通过《武林外传》认识一群新的伙伴，大家一起度过充实的一天，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。”
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，在“腐竹”群体中，尽管偶尔也有人与人之间的摩擦，但总体上关系是和谐的。这是一个和谐的生态圈，不同博主间也并不是恶性竞争的关系，“江湖月报”每天会在微博上公布“同福客栈知识竞答”在周边日历中设置的谜题答案，对方开发新的周边了，他们也会互相帮忙吆喝吆喝。“知识竞答给报哥寄的周边都快能堆满一个仓库了。”老八说。
（图/受访者供图）
“不能说我们大家都喜欢一个剧，我们就都是好人，爱好相同、审美相同的人三观也可能会相差很多。其他线下活动面临的情况，在我们这也会出现，之前也有过不爱说话的‘腐竹’过来，我们怎么和他聊都不说话，可能就是想感受下氛围。但对于想要参加线下活动的人来说，‘腐竹’基地这里的确整体氛围比较欢乐，而且大家都很了解《武林外传》，会很有共同话题，和其他线下活动比这是一个优势。”
小报和老八都是《武林外传》的第一批观众，在2006年首播时就看过它，但那时候年纪小，剧中的很多隐喻都看不懂，在大学翻出它做“下饭剧”时才真正感受到其中的奥妙。
小报目前全职运营北京“腐竹”的线下活动，但他组织的活动都是“为爱发电”，大家平日里聚餐、去轰趴馆等，都是AA费用。他只依靠做周边获得一些收入，目前来看，这些收入足够覆盖他在北京的生活成本了，在某种程度上，这也是《武林外传》爱好者群体凝聚力的一种体现。
03
没那么复杂
《武林外传》的拍摄周期很长，前前后后经历了一年多的时间。除了有一段时间没有剧本可拍，全剧组放假外，谢中华一直都随剧组待在山中。
谢中华是《武林外传》的化妆师，当年亲手做的一些道具，他都一直保留着，这几年一些“腐竹”找到他后，他还将道具作为礼物送给了大家。在了解到他们在二十年前完成的一部作品，至今仍被观众这样喜爱着时，谢中华有些意外。
当年拍摄时，大家几乎都没想到《武林外传》会成为经典。众所周知，《武林外传》的剧组很穷，能不能“以小博大”，大家心里都没底。“当时只有导演特别坚定地认为这部剧肯定能火，播出后演员们一定会红。”谢中华说。
（图/《武林外传》）
《武林外传》是在山上拍的，二十年前，通往拍摄地的公路还没修，谢中华记得很清楚，“当时只有一辆金杯来回接送演员，路很颠簸，用了一年多以后，车都不太成样子了。”
算上谢中华，组里一共有三个化妆师，人少任务重，化妆间里，他们站立的地面都被鞋底磨白了。剧中一些被观众揣摩的人物造型，都是偶然为之。比如佟湘玉头发两侧的刘海有时直有时弯、白展堂后期头发都梳了上去，本意并不是为了辅助呈现不同的人物性格，前者是因为有时时间紧张，来不及卷头发就开拍了，后者是因为拍摄后期是夏天，天气太热了，演员散着头发实在不舒服，没想到这些误打误撞的呈现，在后来成为了经典。
（图/《武林外传》）
剧中有很多小人物出场，群演不够，就让现场的演职人员轮番上阵，谢中华在同福客栈里当了很多次背景板，演员们在前面演戏，他们就坐在一边嗑瓜子。他也出镜过，在李大嘴找商贩买烂菜的那场戏里，他扮演了卖萝卜的小贩。
“腐竹”群体中的欢乐氛围，其实是有源头可寻的，当年拍摄时，剧组氛围就很好。“其实《武林外传》它是古代背景和现代白话夹杂的这么一部剧，拍摄时我们在现场听到一些现代名词、看到现代才有的物品，比如电脑啊、人民币啊，大家都笑得不行了，那时候还想这么混着来能行吗，没想到播出后效果还很好。”莫小贝梦游影视城那集，已经被观众进行了多番解读，关于“莫小贝真的穿越了吗”“回到同福客栈后莫小贝衣服里的百元人民币意味着什么”的探讨，至今仍没有停歇，这是一个为观众创造了无限空间的留白。
这些第三视角的叙述，都让《武林外传》的底色更丰富了起来。《武林外传》的许多演职人员都和谢中华一样，乐于和观众分享那段青涩的岁月。小报有一个计划，新的一年，他希望能以座谈会的形式，多多和主创们见面，让“腐竹”们有机会对《武林外传》的片场故事，有更深刻的了解。
一切都没那么复杂，就像老八所说:“《武林外传》对我来说不意味着什么，它是我的一种生活。”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小报、老八为化名。）
校对：杨潮， 运营：嘻嘻，排版：蒋佳宏